以伊衝突升級——從暗影到前線

在分析以色列與伊朗衝突的深遠影響之前,必須首先釐清事實。近期流傳的部分資訊,描繪了一幅以色列對伊朗發動毀滅性打擊,徹底瓦解其領導層與核設施的景象;事實上,近期衝突的關鍵節點是:2024年4月1日,以色列空襲伊朗駐敘利亞大馬士革大使館的附屬建築,造成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(IRGC)高級指揮官喪生;4月13日晚,伊朗為報復,史無前例地向以色列本土發射了超過300架無人機與各類導彈。此後,衝突雖未立即演變為全面戰爭,但雙方的直接軍事對抗,已將持續多年的「影子戰爭」推向了危險的臨界點。
資助並武裝包括黎巴嫩真主黨、巴勒斯坦哈馬斯、也門胡塞武裝及敘利亞和伊拉克的什葉派民兵,在以色列周邊形成威脅。以色列則以「除草」策略,透過精準空襲、情報滲透、網絡攻擊,乃至暗殺伊朗核科學家(如2020年暗殺法克里薩德)等手段,持續削弱伊朗的海外力量及其核能力。這種模式允許雙方在避免引發全面戰爭的同時,達成各自的戰略目標。
然而,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突襲以色列,引爆加沙戰爭,徹底改變了遊戲規則。這場戰爭不僅將以色列與哈馬斯拖入血腥泥潭,更觸發了連鎖反應。真主黨在黎巴嫩邊境向以色列發動低強度攻擊,胡塞武裝則在紅海襲擊與以色列相關的船隻,整個「抵抗軸心」被激活。
對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而言,這既是危機也是契機。面對國內外日益增長的政治壓力,以及加沙戰爭帶來的國際孤立,將矛頭直接指向宿敵伊朗,不僅能轉移內部矛盾,更符合其長期以來將伊朗視為以色列生存最大威脅的核心觀點。2024年一系列針對伊朗海外高階將領的刺殺行動,包括在德黑蘭刺殺哈馬斯領袖哈尼亞(2024年7月)及在貝魯特刺殺真主黨領袖納斯魯拉(2024年9月),均是此戰略的延伸,意在斬斷伊朗的臂膀,重塑地區威懾平衡。
而2024年4月對大馬士革伊朗外交使館的攻擊,則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。此舉跨越了攻擊主權象徵的紅線,迫使伊朗不得不做出直接且公開的回應,以維護其在伊斯蘭世界和國內的威信。這場衝突升級,預示著中東地緣政治進入一個更不穩定、更不可預測的新階段。周邊國家如約旦、伊拉克、沙特等,被迫在美、以與伊朗之間選邊站,其領空與領土成為大國博弈的戰場,國家主權與安全面臨嚴峻考驗。中東的權力平衡,正從過去的代理人博弈,加速滑向國家間直接軍事對抗的危險邊緣。
其次,美國作為以色列最堅定的盟友,在衝突中扮演了關鍵角色,既要提供軍事支持確保以色列安全,又要極力約束其行動,避免被拖入一場不願見到的中東大戰,從而分散其在印太地區與歐洲的戰略精力;同時,俄羅斯與中國則與伊朗關係密切。俄羅斯在烏克蘭戰爭中獲得了伊朗的無人機支持,而中國則是伊朗石油的主要買家,並視伊朗為其「一帶一路」倡議在中東的重要節點。中俄兩國在聯合國等場合,通常會反對美國主導的對伊制裁與軍事壓力。因此,以伊衝突不僅是地區爭端,更成為美、中、俄三大國在中東角力的縮影,任何一方的誤判都可能引發更廣泛的國際危機。
最後,衝擊現行國際秩序與核不擴散體系。以色列對伊朗外交館舍的攻擊,挑戰了《維也納外交關係公約》;而伊朗不斷提升的濃縮鈾庫存,則持續蠶食《核不擴散條約》(NPT)的權威。隨著伊朗核協議(The Joint Comprehensive Plan of Action - JCPOA)名存實亡,德黑蘭距離擁有製造核武的「逃逸時間」越來越短。以色列的強硬立場,部分源於其絕不容忍一個擁核伊朗的國策。若外交途徑徹底堵死,預防性軍事打擊的可能性將始終存在,而這可能引發一場災難性的核軍備競賽,徹底顛覆中東乃至全球的安全架構。
在經濟與安全層面,中東的動盪對加拿大有直接影響。作為石油生產國,全球油價的劇烈波動會影響加拿大的經濟。更重要的是,地區衝突的溢出效應,包括恐怖主義威脅的增加,對全球範圍內的加拿大公民及資產構成潛在風險。加拿大政府已多次發出針對中東地區的旅行警告。
在國內社會層面,這場遙遠的衝突在加拿大內部引發了深刻迴響。加拿大擁有龐大且活躍的猶太裔、阿拉伯裔及伊朗裔社群。以哈衝突及以伊對抗,加劇了不同社群間的緊張關係,公共領域的辯論日趨兩極化。從大學校園的抗議到社區間的對立,這場衝突正在考驗加拿大的多元文化社會的包容性與凝聚力。如何引導健康的公共對話,防止海外衝突撕裂國內社會結構,是加拿大政府與民主社會面臨的重大課題。
凌信(多倫多)